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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路。速不台听斥侯回报,金人只以忠孝军一千、马军一万来抵挡,不由得纵声长笑,命人召集散布在山岭的军队,准备一举歼灭这支偏师。

    蒙军行动极快,不到半日便集结完毕,以逸待劳,速不台与金人对阵多年,深知金军涣散低效,不慌不忙地命麾下将士整顿阵势。谁知不远处马蹄声兀起,转眼间一彪精骑已风驰电掣般冲到眼前,箭一般没入阵中,随即便有沉闷的重物坠地声——那是蒙古骑兵被挑落马下发出的声响。

    速不台惊而不乱,沉着地组织蒙军快速散开,最大程度上发挥轻骑灵活的优势,损耗金人具装重骑兵的体力与士气。谁知这支金军人数虽少,却个个奋勇骇人,相互呼应配合更是如有神助,这边游骑掠阵未已,那边弓箭手已下马在山石掩护下一通激射,矢影横飞,蒙古骑兵纷纷中箭落马,军心大骇。

    速不台久经沙场,极为镇静,看这支金军如此神勇,必是闻名已久的忠孝军,那么此军不过千人,而己方有万人之众,只要蒙军不溃乱,作战时间一长,忠孝军必然被围困当中,消竭殆尽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蒙军虽落下风,却渐渐看清了这支金军的人数,精神陡然振作,慢慢恢复了被打乱的阵势。两名禆将目光锐利,一眼看出金军主将身旁的亲兵力有不逮,对视一眼,催马挺枪杀来。

    完颜彝冲杀在前,转顾之际余光瞥见几名蒙古骑兵直扑李冲而去,急忙勒马回身,一杆长槊斜刺横削,堪堪杀退两人,另几名蒙兵则逼近李冲,眼看长/枪就要劈到,李冲却突然从囊中掏出一样物什,做势掷向蒙兵。

    蒙兵从前吃过金人震天雷大亏,吓得拼死奔逃,跑出数丈后回头一看烟火俱无,才知上了当,气得怒骂不已,又挺枪杀来。李冲一提缰绳跑到山石边,眼看前无去路,突然回身将手中纸包抖开抛了出去,顿时粉尘漫天,蒙兵人马俱冲入白茫茫的石灰中,痛得人喊马嘶,滚落在地。李冲早勒马避在山石间,待粉尘散尽,出来刺杀了几个捂面呼痛的蒙兵,又杀回到完颜彝身边。

    恰在此时,负责接应的后部金军也匆匆赶到,整个战局顿时为之一变。本来忠孝军已被蒙军困在核心,外援一到,登时变成中心开花夹击之势,杀得震天撼地。蒙军不惯在秦岭间的崎岖山地作战,渐渐不敌,溃围而走。完颜彝哪肯放过,一路追杀歼灭数千蒙兵,缴获万余战马,直追到蓝关附近的倒回谷口,疑谷中有蒙军余部埋伏接应方才撤军。

    速不台是成名多年的铁木真“四獒”之一,此前从未有过败绩,今番惨败而归,被追杀得颜面扫地,实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。窝阔台大怒,本想将其撤职,恰好拖雷在旁,劝道:“胜负乃兵家常事,让他戴罪立功就够了。”窝阔台余怒未消,又听闻拖雷私下里评论说自己过于苛责父亲生前爱将,心中芥蒂更添一层。倒是几个汉军世侯另有计较,商量一番后派遣亲信连夜前往汴梁。

    -

    不多时,汴京流言四起,说忠孝军本可趁胜收复凤翔,只因总领从前被俘时受过速不台的恩惠,所以效仿关羽演了一出华容道。

    皇帝神色淡然,目光无意识地瞟过御座前一对金狻猊口中缓缓吐出的香烟,沉吟道:“朕仿佛记得,不是速不台吧?”

    宋珪忙躬身称是,补充道:“先帝曾问起过,臣当时侍奉在侧,亲耳听到将军说俘虏他又放回他的是蒙古木华黎。”他本欲再进言,想起完颜宁的叮嘱,便改了话头:“陛下若不放心,不如派臣去陕西当面问问将军,为什么不乘胜追击。”皇帝眉头微皱:“京城里都传成这样,阌乡只怕更甚,你这一去,又坐实了朕不信他。”宋珪想了一想,试探道:“此番战胜实属不易,说是犒军也使得,臣私下里问就是了。”皇帝眼前一亮,缓缓点头:“你从大理寺监牢里救过他,这点旧情问话是足够了,若要安他的心,只怕还不够。再者,阌乡此刻流言纷扰,军心定然浮动,忠孝军将士性情桀骜,受不得激,朕须得选一个身份尊贵,处事沉稳的钦使……性子要软和,口齿要伶俐……张弛有度,机变聪敏……最好与他有些情分……”他一样样说着,眼看那最合适的人选已呼之欲出,忽然停住不语,眉心虬结,轻轻叹了一声。

    宋珪谨记着完颜宁的嘱咐,垂首肃立一言不发,任由皇帝负着手踱来踱去,良久,才回到御座上,轻吁道:“来人,去请长公主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达及保匆匆赶来的时候,完颜彝正检视李冲肩上的箭伤,见那伤口处已结了硬痂,心中略宽,问他道:“下次还逞能么?”李冲吐了吐舌头,系上衣袍笑道:“你怎不说我卑鄙下流,惯用些地痞泼皮的手段?”完颜彝笑道:“罢了,这话留给蒙古人去骂吧。”李冲想笑,转瞬想起军中流言,又笑不出来了,他虽有些三教九流的损招,却也囿于军规,不敢用在同袍身上。

    达及保一阵风似地撞进来直跳脚:“将军,钦使来了!直娘贼又不告诉我们,回头又罚你的俸,他奶奶的鸟钦使……”他气得叽里咕噜一通乱骂,完颜彝早整理衣冠跑了出去,李冲见势不妙,盘算着完颜彝若被问罚,自己也好帮着分辩几句,也拉着达及保追了去。

    完颜彝大步奔到中军帐外,听到移剌蒲阿正高声极表忠心,不敢惊扰,静候在门外,只见其余大小诸将密密层层地簇围着朝廷钦使,遮得一丝不露,也不知来的是谁。

    移剌蒲阿谢完恩,命麾下诸将按序受赏,完颜彝忙走进去叩拜于地,完颜合达怕移剌蒲阿借题发挥,抢先一步说道:“你练兵再要紧,也不能误了迎候钦使的时辰,快起来!”完颜彝心中一宽,低头谢过,忽然听到一个清泠泠的声音轻笑道:“副枢言重了,自然是将军练兵更要紧些。”

    完颜彝全身一震,只疑心自己听错,不敢置信地抬起头,眼前赫然是一张笑盈盈的小脸,远山连娟,横波流盼,正是自己梦萦魂绕的心上人。此刻她头戴垂珠赤凤冠,身穿生色领真红大袖衫,外披深青色凤纹霞帔,端立堂中,神姿高华,如明珠美玉般璨然生光,映照得四壁都亮堂起来。

    完颜彝从未见她如此盛装打扮,只疑自己在做梦,一瞬不瞬地僵住,生怕自己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了。移剌蒲阿见他直勾勾地注视长公主面容,以为他好死不死起了色心,重重咳了一声。完颜合达想到他久在军营,至今未娶,兀地里见到个美貌绝伦的女子,一时惊艳失态也属常情,便催促道:“快起来!长主都不怪你了,还跪着干什么?”

    完颜彝忙低下头去,依礼谢恩站起,一颗心欢喜得要爆炸一般,手足微微颤抖,强忍着笑意,扭过脸去不看她。她亦不多看他一眼,四平八稳地说了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,神态柔和,措辞亲切,一把清泠的语声将寻常场面话说得沁人心脾,诸将皆听得十分舒坦。

    移剌蒲阿话题一转,又说到倒回谷撤军之事,言语中不尽惋惜,自责未能趁胜追击,诸将知他所指,眼光渐渐看向完颜彝。

    完颜宁波澜不惊地听完,浅笑着点点头:“参政这些话,我听官家也说过。”完颜合达正待辩解几句,又听她笑道:“官家说完后,好一阵叹气,和我说:‘说这些话的人,不是居心叵测,就是异想天开。今番险胜,解了朱阳、卢氏百姓之倒悬,都是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,那些没上战场的人倒来求全责备,怪他们不尽力,简直滑天下之大稽!既有这工夫,不如自己去打,一举收复中都岂不更好?’”诸将听她话锋陡转,都是一愣,唯完颜彝早有预料,依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,心里暗暗发笑,静观这鬼灵精借天子之名为自己出气。

    移剌蒲阿脸上登时挂不住,他深得圣眷,本不怕得罪钦使,只是自恃身份,不愿凶神恶煞地吓唬个娇柔美貌的小姑娘,场面颇为尴尬。完颜宁见状,又软语道:“参政,官家怕你自责伤身,特地命我来传话,这流言来得蹊跷,定是蒙古离间诡计,圣明天子绝不会信以为真,请参政万勿忧心。官家与你的君臣之情皎如日月,盼你得胜,更盼你保重,长长久久地为他守护这片河山。”她语气郑重,神色诚恳,移剌蒲阿早将方才的不快抛到九霄云外,跪地低道:“陛下恩重,臣纵肝脑涂地,难报万一。”又向完颜宁拱手而揖:“多谢长主。”

    完颜宁微笑还礼,又转向诸将,目色微沉,清晰地道:“天子与诸位将军君臣一心,绝无嫌猜,若有小人散布谣言,动摇军心,朝廷一个都不放过!”说罢,又歉然一笑,对完颜合达与移剌蒲阿道:“我一介女流,哪懂得这些,只晓得咱们大金的将士个个都是好的,纵然有人私下议论,也无非是不知道轻重罢了,此事还要仰仗参政和副枢多费心。”移剌蒲阿立刻应承下来,命人传令禁止再议论倒回谷撤军之事,完颜合达看出些门道,笑着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第65章千山寒暑(九)合卺

    达及保与李冲在帐外等了许久,隐约听见里面似有女子声音,片刻,参政和副枢陪着钦使缓缓走出来,达及保一见那钦使面容,惊呼道:“仆散……”李冲反应极快,一把捂住他的嘴,把他强拉了开去。

    完颜彝回来后,见达及保闷闷不语,笑道:“怎么啦?”他心中欢喜无限,虽极力绷着脸,眉眼间也满是春风。李冲笑道:“仆散姑娘变成了钦使大人,他恼你骗他。”达及保急道:“别混说!”完颜彝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,讪讪笑道:“不是存心要瞒你,实在是她身份特殊,不能被人知道。”达及保应了一声,欲言又止,完颜彝又问了几句,实在问不出什么,只得作罢。

    到了傍晚,天未擦黑完颜彝就卸下甲胄,盥沐后换了便服,又将一面铜镜藏到怀中,李冲笑道:“长主若问起,将军可千万别说我中了箭,免得纨纨担心。”完颜彝点头笑道:“你可有书信给仆散姑娘?”李冲笑道:“不敢劳烦将军,我已托达及保带去了。”完颜彝微微一怔,因急着去见爱妻,也无暇细问,匆匆应了一声便出去了。

    钦使宿馆虽设在行省内,却独门独院甚是清静,因这次来的是公主,移剌蒲阿严令将士不许靠近宿馆,门卫处也只用随行禁军值守。完颜彝走到半路,忽见宋珪左顾右盼地似在等什么人,上前拱手笑道:“殿头也来了?”宋珪一见他便吁了一口气,笑道:“长主初次离京,官家放心不下,让我跟着照应些。”边说边引他向前,一直走到行馆门口,旁人见了,只以为完颜彝与宋珪攀谈叙旧,也未觉有异。

    这时宋珪忽然压低了声音,悄道:“这里不能进,绕到后边去,流风在那儿。”完颜彝吃了一惊,宋珪笑道:“将军别怕,我早为长主藏过蓉宾图了。”完颜彝赧然揖了一揖,低道: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他悄悄绕到后院,果见流风在黑暗中等着,一见他便比个“嘘”,抬手轻叩窗棂,低笑道:“委屈将军了。”完颜彝一颗心雀跃不已,也不知该说什么,略点了点头,轻轻打开虚掩的窗户,纵身一跃,跳了进去。

    房中红烛摇光,满室灯影朦胧,一个女子正对镜理妆,应是听见身后动静,转首回眸相望,站起来嫣然轻唤:“良佐!”

    晚妆初罢,玉人明肌胜雪,在烛火掩映下莹莹泛辉。她向来不施粉黛,只淡淡染了点胭脂,眉心贴了一枚小小珠钿,配上霞衣霓裳,烛花红影,恍若身在瑶台。完颜彝何曾见过这等绮艳场景,一下子愣住,挪不动脚步。

    她莞尔,蹁跹扑进他怀中,仰起脸促狭地笑:“换了身衣裳,你就不认得我了?”完颜彝低低唤道:“宁儿。”她应了一声,钗冠上金凤口中珊瑚衔珠垂在额心,衬得眉眼妩然,完颜彝恍惚在梦中,轻揽着她低道:“宁儿,你怎会来这里?”她笑道:“那可得多谢蒙古大汗了。”

    完颜彝听到“蒙古大汗”四字,登时清醒,按下满腹柔情,沉吟道:“陛下要平息流言,派个重臣就够了,为何要你一个女儿家跋山涉水地到战地来?”她笑靥如花:“山人自有妙计。”完颜彝摇摇头:“陛下知道你我有情,怎肯轻易让咱们相见。是不是他疑心我,所以叫你来问我?”她笑道:“你怕谷中有伏兵,对么?”完颜彝点头称是,她纤手一摊,笑意盎然:“好啦,我的差事办完啦。”逗得完颜彝也笑起来,从怀中取出铜镜,笑道:“差事办得不错,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完颜宁双手接过,对灯一照,见镜背铭着“见月之光,天下大明”八个篆字,心知是他自用之物,笑道:“你把镜子给了我,自己用什么?”完颜彝笑道:“那匕首给了仆散姑娘,我一直想着要再送你一件信物,珠宝珍玩这些我不懂,你在宫里也不稀罕,这铜镜是我多年随身之物……其他的,我实在想不出来了。”完颜宁心中感动,捧起铜镜贴在心口,柔声道:“我是来刺探你的,你不生气?”完颜彝忍俊不禁:“你全都告诉我了,要气也是官家生气。”她纤眉微颦,执意追问:“我若什么都不肯说呢?”完颜彝不假思索:“那也一定是为我好,或者有其他苦衷,你心里不会疑我,更不会害我。”

    她怔了一怔,很快垂下双睫,再抬眼时,目中已有莹然泪光,心中柔情万千,挽着他走到烛台边,轻声道:“你瞧。”

    只见一对红烛描龙绘凤,错金杂彩,正是民间嫁娶所用的花烛,完颜彝心中一动,想起那日拜堂后匆匆而别,她定是有意要补齐全礼,所以带着龙凤花烛,穿着金冠霞帔,千里迢迢地来见自己,想到此,满心柔情涌动,俯首在她脸上吻了一吻。

    完颜宁含羞道:“等一等……”从行囊中取出个对剖成两半小葫芦,又拿出一个瓷瓶,拔下金钗剔去瓶口蜡封,再打开软木塞,将酒液倒在两个葫芦瓢里,登时醇香四溢。完颜彝低道:“这是……眉寿酒?你去丰乐楼买的?”她“嗯”了一声,眼波流转,悄声巧笑:“我知道你喜欢呀。”边说边将一半葫芦递给他,笑道:“花烛夜,合卺酒,咱们现在都有啦。”

    完颜彝感动莫名,持瓢一饮而尽,柔声道:“这酒有后劲,你少喝些。”完颜宁缓缓饮尽,侧首笑道:“合卺酒怎能不喝完。”话虽如此,到底不胜酒力,很快娇脸生晕,鬟低钗嚲,转盼间更是潋滟欲滴,百媚横生,看得他一阵口干舌燥,愣了片刻,强压下心猿意马,柔声道:“你醉了,我抱你去歇一歇,好么?”她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轻轻摘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,任由他将自己横抱起,埋首在他颈侧,娇慵不语。

    完颜彝只觉她温热的鼻息一下下拂在脖颈上,带起一阵阵酥麻,登时全身发烫,忍不住侧首去吻她。她含羞带笑,调皮地将小脸藏在他颈窝里。他凑来凑去亲她不着,发急起来,见她一颗小巧玲珑的耳珠露在外,凑过去一口噙住。她娇娇“嘤”了一声,那声音又甜又糯,尾音袅袅上扬,撩得他情热如沸,一边沿着那软软嫩嫩的耳廓细细啮吻,一边大步走向床榻。

    他将她轻轻放在锦褥上,随即欺身覆了上去,焦渴地寻她甜美的樱唇,她亦伸臂环住他的脖颈,与他吐息交融,身躯紧贴,渐渐在他灼热的怀抱中化成了水。完颜彝总算还有一线清明,强撑起身体,低声喘息道:“宁儿,头晕得厉害么?你看看我是谁?”她星眸半饧,娇媚如丝,双颊更是绯红娇艳,一字一字悄声笑道:“你是个呆子!”他被撩拨得额角青筋直跳,哑声道:“那你知道么,洞房花烛,不止有合卺酒……”她又娇又嗔睨他一眼,玉臂轻抬,用礼服宽大的袖幅遮住酡红的小脸,羞不可抑:“我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烛影摇红,晃动了罗帐上缠绵的俪影,他不克自持,握住她覆于额上的纤手,轻轻拉到枕畔,下一秒,雨点般的吻急切地落在她眉上,眼上,唇上,一手颤抖着摸索她的衣带。“帐,帐子……”她的声音软得打转儿,还带着呜泣的鼻音,“放下来呀……”他面红耳赤,忙撑起身一把扯落芙蓉帐,隔出一个朦胧旖旎的小小天地。

    帐内光线昏暗,她罗衣半褪,如小鸟般蜷在他身下微微战栗。他搂紧那盈盈一握的纤腰,低声道:“宁儿别怕,我慢慢的,好不好?”她羞得声如蚊鸣:“你是我夫君,我,我不怕……”

    他微微一怔,忽然想到自己与她虽结为夫妇,终究未过明路,只能算作私定终身,一旦东窗事发,自己至多一死,她却是名誉扫地,一生尽毁;转而又想到岳父母当年正是因此惨死,心中一凛,忖道:“宁儿自幼因为身世遭人冷眼辱骂,为何还肯重蹈覆辙?……是了,她是为了我!她一直内疚未能陪伴照料我,所以要这样补偿我……她待我这样好!我又怎能害她步亡母后尘?万一我和她有了孩儿,再没有仆散将军和大长公主来相救,她们母子可怎么办呢……”

    他越想越心疼,怜惜地抱紧她,那怀抱却是克制的,也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,她疑惑地睁开眼,昏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,只听到他急促的呼吸,轻攥着他胸前衣襟含羞低道:“良佐……怎么啦?”他待要如实回答,又想到父母身世一直是她心中隐痛,即便只说私定终身,也难免令她想起旧事,便赧然道:“这个……不急。”

    她愣了愣,很快全然明白,眼中迅速涌起水雾,强忍着没有哭出来,紧紧回抱着他颤声道:“良佐,为什么待我这样好?!”他爱怜地叹息:“你待我才好。”完颜宁吸了吸鼻子,抽噎道:“若咱们将来能在一起,我,我天天给你洗衣做饭,铺床叠被,伺候你盥沐梳洗,再给你生十几二十个孩子,好不好?”他为她系拢衣带,笑道:“我会洗衣做饭,不用你伺候,孩子也不必太多,两三个就够了。”她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,颦眉道:“那怎么办,我怎么报答你呢?”完颜彝想了一想,笑道:“你让我每天抱着你,再陪我说说话,就像现在这样。”她应了一声,终是没能忍住眼泪,埋首在他怀中哽咽道:“我记住了……若咱们有来生,我也记得的。”

    完颜彝轻抚爱妻纤薄的背脊,低声道:“别哭啦。你一路舟车劳顿,早些睡吧。”完颜宁紧张地挽着他的手臂,诚惶诚恐的小模样看得他揪心不已,极力放柔了声气:“别怕,我不走,我在这里陪你,等你睡着了再回去,好么?”她乖顺地点点头,枕在他臂弯里,依言阖上了双目。

    完颜彝展开锦衾,轻轻盖在她身上,数息后,又拉过一些盖到自己,心想:“我本是伶俜之人,能与她有这一刻同衾共枕,已是上天格外厚待了,何必再诸多奢求。”

    他怕扰了她睡意,一动不动地卧着,帐中光线稀薄,他依稀看见她妙目闪动,再细看时,她却仍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,呼吸如落花轻浅。他只当是幻觉,不禁侧首莞尔,轻轻伸出食指,在昏暗的虚空中一笔笔描画她动人心魄的美丽轮廓,心下微笑自嘲道:“人家说英雄气短,儿女情长,不想我也有今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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