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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到东塔楼时, 前来清扫的女仆已经离开了。

    她们给客厅与卧室重新布置了花束, 将精心制作的点心放在带有水晶罩的保鲜盘里, 堆满冰块的银桶里有两瓶酒, 淡金色的酒液被光线折射出诱人的幻彩。

    格兰特把其中一瓶酒抽了出来, 走到桌前, 用眼神询问葛霖要不要来一点镇定心神。

    葛霖拒绝了这个提议。

    “比起喝酒,如果你们同意把这些花扔掉,可能对我更加有效!”

    闻到这股浓郁又奇怪的香味, 葛霖就觉得咽喉发痒。

    这种引起他反感的花朵, 颜色艳丽, 形状好看,就像展翅欲飞的绯雀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花?昨天怎么没有看见?”葛霖注意到只有自己对这些花敏感。

    “一种让人情绪放松的魔法植物, 是贵族家里比较常见的东西,经常在召开宴会舞会时放置。科维尔沉迷武技修炼,应该不会喜欢这种东西,可能因为招待客人才会使用。”老库萨再次检查了花束, 确定没有任何问题。

    葛霖只能把事情归结为地球人的体质问题了, 他确实对魔法元素很敏感,尤其是精神类魔法。

    塔夏动作粗暴地把那些花束扯出瓶子, 扔进了封闭的杂物桶里。

    一个简单的风系魔法, 就把浓郁的香味消除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 葛霖终于感到喉咙里舒服了一些, 这时又有人把酒杯递到了面前。

    “这种酒很醒脑,少喝一点不会醉。”伊罗卡说。

    “……好吧。”

    葛霖接受了这份好意,他觉得大家都看出了自己的反常, 老库萨才会提议回到科维尔庄园的东塔楼再说。

    伊罗卡静静地看着葛霖,他感到葛霖的灵魂正陷入阴影之中。

    伊罗卡猜测过葛霖的经历,现在他已经看到了真相展露的一个角,马上就能碰触到这个名为绝望的恶魔。

    除了战神之外,另外三人对“买”这个说法感到了一丝忧虑。

    因为买,就意味着曾经是奴隶。

    在久远以前的年代,西莱大陆盛行神祭,他们杀死敌人,把尸骨堆砌起来祭祀神灵。越是实力强盛的国度,神祭的规模越大,后来就成了一种攀比,然而敌人数量有限,经常不够用。所以杀了战俘之后,还要劫掠附近部落的老人与孩子,再后来就到荒原上狩猎没有开化的野人,买卖人口。

    古西莱语里的奴隶,与祭品是同义词。

    这些人就像被养起来的牲口,平时要做苦役,神祭的话时候就被拉走充数,一些奴隶想尽办法讨好主人,可以成为苦役里的头目,避免死亡的厄运。

    那是西莱大陆一段混乱的历史,贵族们建起了角斗场,放出魔兽与奴隶厮杀。数不清的奴隶建起了古代王国的宫殿、繁华的城市、宏伟的陵墓……许多王国盛极一时,同时也有奴隶出身的英雄,谱写过推翻王国的史诗传奇。

    直到古神消亡,以战神为首的新神灵下达了禁止神祭的神谕。

    然而奴隶的真正消失,是因为炼金术取代了人力,现在这个魔法文明高度发达的年代,只剩下一些为了满足生性荒.淫的有钱人才存在的地下奴隶拍卖。

    这种认知观,让格兰特听说葛霖七岁之前就被卖了的时候,十分惊讶。

    “你们的世界,连这么小的孩子也卖?”

    “年纪越小,价格越高。”葛霖低声说。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
    老库萨一脸的纠结,葛霖发现格兰特与塔夏脸上也是这种难以表述的疑惑,外加同情跟愤怒混杂的表情。

    这时伊罗卡示意他们不要插话,战神很清楚事情并不是老库萨他们误解的那样,他跟葛霖有过很多次“亲密接触”,葛霖从来没有表现出他厌恶跟人肌肤接触,那些缠绕在灵魂之火里面的阴影只跟黑暗、幽静无光的山路、短小锋利的武器这三点有关。

    伊罗卡轻轻拍了下葛霖的背,让他放松绷紧的躯体。

    “买那么小的孩子,用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个问题虽然直接,但是对思绪混乱的葛霖来说,他正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。现在有了开头,那些压抑沉淀到灵魂深处的往事,就像一潭死水终于找到了宣泄口。

    “在我们的世界,有一种非常陈腐的观念。一对夫妻如果没有儿子,他们就会无法忍受,觉得对不起父母祖先,对不起自己,没办法抬头做人,要被认识的人嘲笑……女儿不行,必须要有儿子。如果他们没有儿子,死后财产会被近亲拿走,女孩什么都没有。这种想法不仅父母会有,生活的每一件事都会体现这点,女人永远会被轻视。”

    老库萨先是张了张嘴,然后闭上了。

    ——西莱大陆的女性同样有继承权,比如金堇帝国的皇位第一继承人是弥琳娜公主,而不是她的弟弟爱德华王子。

    “这种传统的想法持续了很多年,现在我们的国度不允许这种行为,女孩也能分到财产,只是人们心里根深蒂固的概念,就像雪山上的冻土层。那些种子根本无法突破这种禁锢,只能沉睡在地下,一年又一年,等待蓬勃生长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终有一日,雪融冰消,绿意将覆盖荒芜之地。

    然而不是现在。

    葛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第一次把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葛霖刚刚周岁的时候,就被人贩子抱走了。

    那个年代的火车站里人山人海,又赶上过年,旅客根本不是排队上车,而是直接爬车窗。

    葛霖的父母带了东西和孩子要坐长途火车回老家,结果被人群挤散了。葛霖的母亲十分焦急,又因为东西太沉无法行动,旁边来了一位“好心”的大婶,陪着她找人,还帮她拎东西,等到她想要去厕所的时候,主动提出帮忙照看孩子。

    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临时起意的人贩子,准确的说,根本不是做这一行的,只是看到孩子长得不错,又是个男孩,这才起了贪念。

    那时的火车站没有监控摄像头,冬天大部分人都穿着外罩耐脏蓝布的棉袄,穿得好看的年轻女人跟小孩很显眼,一个普通大婶根本就找不到,看谁的背影都像,然而谁都不是。

    葛霖的父母在车站绝望地寻找,这件事很多年之后,葛霖才从他的父亲嘴里听说,最后警察来了也无能为力,这是火车站,买票不用身份证的年代,还有许多人逃票,人贩子只要抱了孩子随便搭上一辆车,再随便找个站下车转乘两次,根本找不回来。

    这个人贩子没法喂孩子。

    奶粉可是不得了的东西,一般人根本不舍买,人贩子作案时通常会有一个正在哺乳期的妇女做同伙,临时起意根本没有准备。

    孩子在路上饿了很久,等到“转手”的时候,已经生病了。

    人贩子有复杂的组织结构,好的“货物”要经过层层转手,很多人不知道孩子是哪里来的,也不知道最终孩子卖到了哪里,只是在转手过程中赚钱。

    葛霖病得不算重,人贩子随便给他吃了一点药,就不耐烦了。

    生病的孩子卖不上价钱,太小也怕养不住,怕砸在手里。急于脱手,就随便打发给了跑偏远山区的人贩子。

    葛霖被人贩子带去了一个山村,跟他一起的还有好几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,甚至还有年轻的女人。所有人里面,原本生病的葛霖价格最低,可是他命大,居然慢慢好了,没有死在半路上,也没有因为卖不出去遭遇更可怕的事。

    乔安说的养父,就是买了葛霖的人。

    这家人并不富裕,为了买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男孩,拿出了所有积蓄,还找很多亲戚借了钱,东拼西凑才把葛霖买了回去。

    山村里没有好东西,整天忙着耕作的村民,谈不上对孩子多么好,只能说不缺孩子的吃喝。整个村子的小孩,都没有新衣服穿,夏天光着屁股到处跑,冬天穿大人旧衣服改小的棉袄,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,还没桌子高就要帮家里干活。

    因为怕把小孩打坏了,白花钱,在葛霖小时候,那对夫妻是不怎么打他的,最多扇个巴掌,想要撒气也只是指着他骂。

    在那样的地方,亲生的孩子基本上也是这种待遇。

    山村里经常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孩,父母不给饭吃,饿得直哭,这些基本上都是女娃,男孩很少。然而这样艰难地在父母手下讨生活的女孩,已经是幸运的了。

    “我最早的记事,大概在三岁半到四岁左右,之前的记忆都是零散模糊的,没有具体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葛霖忽然端起杯子,灌了一口酒。

    呛鼻的辛辣直冲脑门,他微微喘气,沙哑着嗓子说:“虽然过去了很多年,但是我只要一闭上眼,就能看见那只挣扎的小手、掉在地上的破鞋子、还有她惨白的脸……”

    村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个儿子,家里已经有个五岁的女孩,于是想把她换出去做童养媳。

    葛霖见过这个女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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